韩永平——又到番薯收获季

霜降时节，秋意渐浓，田野到处洋溢着丰收的喜悦。

每每此时，家居农村的老友裘老师、谢老师照例给我送来他们自己种的番薯，叫我尝鲜。望着一个个大小匀称红润饱满的番薯，我能感受到他们的用心与用情。感激之余，又触发了我对曾经许多美好往事的回忆，回想那些与番薯有关的艰苦岁月与温暖片断。

番薯代粮的爱与愁

我的童年，正处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因连年的自然灾害，粮食歉收，饥饿是我一辈子难以抹去的成长烙印。依稀记得，我和妹妹的户口落户在母亲任教的义桥公社山后大队，而当时的生产大队实行的是“按劳分配，多劳多得”的分配政策，对于没有劳动能力的我们，连最基本的口粮也很难分到，全靠母亲一人的定粮苦心维系生活。那时物资极为紧缺，买东西都要凭票购买。对母亲来说，每天的一日三餐是她愁心的大事，因为凭粮票去购买的也不一定全是大米，总要搭配给你一定比例的粮食代用品，如薯粉、麦麸之类的东西，所以吃不饱饭是我们童年的常态。

我的母亲是一位知书达理的农村小学教师，还担任着校长职务，但一到星期天，就会像当地的村妇一样，拿着篮子到附近集镇上去四处找寻粮食代用品，以备下一周之用。她经常会因买不到合适的食物空手而归，只有番薯收获季节，才是母亲最省心的时候，走运时能一下子买到几十斤，因为番薯产量高价格便宜又易于储藏。记忆中我们吃得最多的是番薯熬粥：把番薯洗净切小块，放点米或剩饭，煮上一大锅。有时也会和米放在一起蒸，我们叫番薯饭，味道还有点甜，可是我不喜欢吃，每次吃到后面会不时地拿着饭碗发呆。母亲看到后，总是接过饭碗，把我碗中的番薯夹到她的碗中，再小心翼翼地用筷子把她碗中的米饭拨到我的碗里。

这样窘迫的生活大概过了三年，母亲依据政策，又费了很大的周折终于把我们的户口迁到了城镇，从此缺粮的情况得到了根本的改观，番薯也就不再是我家充饥的主食了。

支农时光番薯情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知识青年上山下乡之风席卷全国，我也参与其中。我支农的地点是嘉兴运河农场，当时叫浙江生产建设兵团3师11团，虽然没有出省，但那时交通不便，从义桥出发去报到需要一整天的时间。能去嘉兴的兵团支农，在当时与那些去农村插队、去边疆支边的同龄人相比，算是比较好的分配去处了。兵团按部队建制，连长指导员以上的干部都是现役军人，排长一级干部由复员军人担任，虽然从事农业生产，但每天早上起床之后要集体出操训练，晚上统一时间熄灯，实行半军事化生活管理，每周还有星期天可休息。每个连队有食堂，不用自己烧饭，每个月还能发工资，虽然只有二十元，但承诺第二年还会加等等，青春的我内心充满着对前途的无限憧憬。

记得那一天下午，我们正在田间收割晚稻，忽见炊事班的战友挑来了两大筐煮熟的番薯分给我们吃，一种久违了的亲切感顿涌心头，感觉很香很甜，有一种母爱浸润的味道。事后知道，蔬菜班今年种了几畦番薯获得了丰收，他们把一些小的和品相不太好的番薯送饲养班作饲料，其余的都送到了食堂，但番薯不能当菜烧，烧熟了卖也不太受欢迎，于是这些番薯就也成了他们手中的“烫手”番薯，无奈之下只能请示领导决断。指导员是个老革命，说话办事很有魄力，大手一挥，“烧熟了挑到田头，给在大田劳动的人当点心，不收钱。”这批番薯总算这样圆满地发挥了它的最佳用处，但蔬菜班也从此不再种番薯了。

农场过的是集体生活，每个连队有二百多号人，大多是一群年龄相仿的小年轻，可能正处生长发育期，消化能力强，胃口也大，所以一有空闲时间会经常外出买点廉价的食物回来解馋充饥。而每到番薯收获季，尽管连队不种，也都会到附近的农村集市去购买一些回来。番薯很便宜，几分钱一斤，劳动归来或者是星期天，闲着无事，我们会把番薯去皮切成小块，放在煤油炉子上加水烧煮，名曰“汤番薯”，烧好了见者有份，整个连队其乐融融。如果哪个有糖，也会很自觉地拿出来放上一点，味道更加香甜可口。但那时买糖要凭票，每人一季度才配给三两糖。同寝室一位姓丁的知青，杭州人，家里条件比较好，有一次竟往里面加了一大勺从他家里寄来的“光明牌奶粉”，那一股奶香从锅里洋溢出来，一下弥漫了整个房间，引来了不少馋虫，大家吃了啧啧称好，赞不绝口，至今难以忘怀。

有时我还会叫上同寝室的阿胜，拿着番薯去连队伙房，在他们烧火做饭时，把番薯放在炉堂的下面进行煨烤，这样煨烤后的番薯特香，味道也很好，但食堂烧的是垄糠，要煨熟一个番薯很麻烦，且吃起来也满嘴发黑，模样难看，还引来同伴一阵大笑，尝试了几次后也慢慢对这种吃法失去了兴趣。

这样闲适有爱的生活，伴随着番薯收获季，度过了一年又一年，直到我调离了农场。

退休后的番薯保健

岁月流逝，光阴荏苒，不知不觉我步入了退休的行列。离开了岗位，告别了以往有序而紧张的工作，我听从前辈的教导，及时调整心态，开始过上一种宽松悠闲有规律的慢生活。早上去湘湖边打打太极拳，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中午小憩午睡片刻，晚饭后又去南江公园会会老友，聊聊天，或者在小区的边上走走路。同时，听从他们的建议，注重保健养身，在饮食习惯上也尽量做到荤素搭配、细粮杂粮并用，这样又和久违了的番薯交上了朋友。

经常去菜市场购买番薯，和摊主谈谈聊聊，对番薯的功能作用也有了更多的了解。他告诉我，番薯原植于墨西哥、哥伦比亚等国，在明代末期开始引入我国，具有丰富的膳食纤维和人体所必需的十余种微量元素，能为人体提供多种营养成份，有通便排毒、减肥廋身、保护心血管和增强机体免疫力等多项功能，已经被越来越多的人所认识和接受，有的国家还把它列为首选的食疗食品。同时，经过人们不断地改良与优选，番薯的品种也在不断发生变化，以满足不同人群的需要。目前我们市场上常见的有甜薯，个较大，颜色略带淡红色，烧熟了水分较多，吃起来带有淡淡的甜味；红薯，颜色暗红色，吃起来虽没有甜薯甜，但水份比甜薯少，比较粉；紫薯，这种番薯不管是生是熟，其颜色都是紫色的，这是它的特点，记得它刚在市场上出现时，购买者众多，认为有颜色的营养成分就高，后来发现是一个误区，现购买已趋平和状态；还有一种香薯，个头不大，每个二两重左右，紫红色，皮薄，口感很好，香甜糯俱全，因其含水分少，大家又称它为“栗子番薯”。它是我的最爱，经常买它，每次烧饭时我都会蒸上一个，近几年都没有间断过。

科技引领着农业的变革，凭借现代人的聪慧，很多番薯品种都得到了改良，无论形状还是口感都变得越来越好。当然这种番薯的售价也是不低的，过去是一斤大米可以换几斤番薯，现在是要几斤大米的价钱才能买一斤番薯，但还是会有许多人去买，因为健康已成为大家特别是我们退休老人的第一追求。

每每拎着手中那袋沉甸甸的番薯走出市场，依稀仿佛看到小时候母亲拎着满满一篮番薯从菜市场中喜滋滋走出来的身影，熟悉而又陌生。母爱依稀，斯人已去。很多时候，时代总会以一种特有印迹烙在每个人的成长路上，让人久久难忘。在我的记忆深处，有一部番薯密语，我想拿出来，说与你听，说与岁月听，说与我最爱的母亲听，尽管她在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