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与乐的交响——我短暂的围垦记忆——韩宙明

要我回忆围垦，其实是没多大资格的。数十次的围垦战役，我只参与了新湾大围一次，记得只有短短十一天。

我难以忘怀的，是短短几天中苦与乐的交响，时不时浮现在我的脑海，给我以激励和启示。

围垦苦。这应该是没有人会否定的。

首先，它不像现在有机械和科技，绵延数十里的长河大堤是全凭人力开挖和肩膀担泥筑就的。手与钉耙、负重的扁担与肩膀的高频率磨擦当然免不了磨出磨破血泡，好在我们农家子弟早习惯了。

其次，时间限制严苛。它必须在冬季钱江潮位较低时实施，更必须抢在初一、十五两次潮汐间短暂几天内完成封堤，否则潮水一冲，前功尽弃。这就决定了劳动的气温环境，也决定了每天的劳作时间和劳动量。

为了赶工期，每天我们都天不亮就起身，天擦黑才收工，累得腰酸背疼、浑身发软才回到住地。

海涂的泥土性质还决定了我们只能赤着脚并把裤腿卷过膝劳作。长统胶靴基本是用不上的，因为挖泥现场到处都是深及膝盖的泥潭子，看上去象个土墩，踏上去就变成陷阱，“噗嗤”一声腿就陷到没膝的泥水中了。所以我们只能光着腿脚，在仅仅高于冰

点、最多摄氏十来度的泥水中劳作，其艰苦可想而知了。

更雪上加霜的是，这十来天几乎天天下雨，有时甚至是中等強度以上的雨。我们就这样冒雨苦战，雨水、汗水、泥水混在一起，浑身上下几乎没有干的时候，风一吹冷得嗦嗦发抖，收工后第一件事就是洗衣烘衣。有几次中午工地开饭时，瓢泼般的雨水从斗笠上、雨衣帽檐上“啪嗒啪嗒”挤进我们的饭缽，我们称之为天作的“泡饭”，就这样就着寒风冷雨咽下去，以支撑我们的体力……

苦啊，谁能不说苦！苦啊，可又有谁喊了苦！不咬牙坚持住，我们队就完不成任务；我们队有缺口，整座大堤就保不住！好在我们队派的是青一色的青年，寒风冷雨浇不灭我们如火的热情，艰难困苦压不垮我们年轻的身躯。有姑娘忍不住时会掷下扁担放声大哭，但渲泄过后又如冲锋的女神穿梭在风雨中……除了不太会牺牲生命(抢险除外)，说那是战斗、战场毫不为过。

苦是苦，但苦中也有乐。这不是说我们都崇高到以苦为乐，我觉得最主要的是得感谢造物主赋予了人类趋乐避苦、苦中争乐的天性。试想，如果人类没有这种天性，我们的祖先怎么能从严酷的自然环境、从一场场灾难和战火中，一步步走到文明和和平昌盛的今天呢？！何况我们是充满青春活力的青年！

    我们会时不时齐声唱起高亢的战歌，振奋我们疲惫的筋骨;有人会来个笑话段子，放松我们紧绷的神经……更有趣的是一些战斗生活中的花絮，让我如今想起来还忍俊不禁:

比如休息雨停时，我们会借风力（风是海涂的特产，几乎无时不在）把斗笠滚动在一往无际的滩涂上，比赛谁比斗笠跑得快。当然也有人因疲劳而追不回滚向天边的自己的斗笠的。

比如开工头几天，工地上没有厕所，海涂又平坦得一览无余，男青年方便不太成问题，姑娘们可成了大问题。跑出了好几百米，刚解开裤带想蹲下来，男青年就大喊:“看见喽！看见喽！”(其实最好的视力也只能看见个隐约的白点而已)，于是，她就双手提着裤子再往前跑……一而再，再而三，怕羞的姑娘要跑上上千米才敢放心。好在那年头粪便作肥贵如油，没几天后当地百姓为收集粪便，用瓦缸、竹片、塑料片搭起了简易厕所，总算解了姑娘们的倒悬之苦。

又如我们是分散借宿在当地农舍中的，农舍又是分散在田野里的，农舍间以田埂相连。当地的田埂不象我们南片有石块，全由细腻的田土垒成，碰上雨水溜滑溜滑。当地人习惯了紧贴地皮“拖脚”走，这样不易跌跤，我们习惯了避石头“拎脚”走，所以几乎没人没滑倒过。于是，滑倒的种种狼狈，每个人“捡元宝”的多少，都成了我们每天相互调笑的笑料。

最有趣的一桩是，当时杭州市支援围垦特供了一批去掉舌头、耳朵、巴掌肉的猪头，每斤0.29元，我和队友拼购了一个，在食堂炖熟拆掉骨头每人分得一搪瓷盆。阿郑在端回自己住所的田埂上“叭嗒”仰天一跤，一盆肉汤正好扣在自己头上。好在天冷烫是不烫了，可一头冷油怎么洗都洗不掉(当年没高效的洗发精)。见闻者没有不捧腹或哑然的。

这十来天中，我们就这样苦中争乐，始终保持着高昂的斗志，相互激励支撑着，圆滿完成了全队父老乡亲、也可以说全县人民赋予的任务和使命，也为自己的人生经历增添了一段有价值的记忆，给平凡且不乏磨难的人生永远提供着有益的启迪。

将近半个世纪过去了，星移斗转，春秋轮回，沧海桑田……今天的萧山、今天的祖国早非当年那么破败穷困了，中国人以自己的智慧和苦干改变了家乡和国家的面貌。尽管与一些发达国家比还有一定的差距，但我相信，只要保持和发扬吃苦精神，保持和发扬团队意识、大局意识，全面深化改革开放，完善法治，重塑道德，推进文明，我们的祖国肯定会在不远的将来，成为在文化上、科技上、生态上、体制上……而不仅仅是在经济上全面进步的引领全球的伟大国家。

有幸参与这壮丽的事业，吃苦受累我们乐在其中，今生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