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底子党山的船埠——冯学光

党山是萧山东部的一个古镇，也是一个典型的江南水乡，境内江河纵横，水湾成网。

党山老街的河，分为里湖与外湖，里湖是在古海塘里面即南面的河，我猜想里湖原本是萧绍运河的一部分，只是当地人习惯于叫它里湖罢了。外湖指的是古海塘外面的，即在沙地的、解放后人工开挖的河。有那么多的河，就必有川流不息的船，也必有那些供停靠船的船埠了。船埠即是最简易的码头，最微小的港口。

党山轮船码头，是一个名气响亮的船埠。在汽车还没通行的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交通主要靠船，党山的客轮是由绍兴轮船公司运营的，当时主要开往绍兴市区和萧山城厢两班船，沿途也有多个集镇可停靠上、下客。

乘坐头班轮船是要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就买票上船的，晚了就坐不上船了。每天，来坐轮船的人总是把小小的码头挤得几乎没有立足之地。熙熙攘攘、热闹非凡的轮船码头一直到六十年代末期才冷寂下来，那是因为党山通客运汽车了。

在轮船码头的东边，过去一直是供销社的商品码头，各种日用百货、食品、海产、腌腊等等都要在这儿上岸。在这儿卸货的还有不少的夜航船，比一般的船要大许多。这些满船的货物，都是由相邻的搬运工人装卸的，倒也省心方便。但这个船埠实在是忙，除了这些商船之外，别的船只根本就插不进来。

再往东，就是停靠各路埠船的船埠了。何谓埠船，就是摇橹的客船，这些船也是定点定时的，往东开的有去陶里、下方桥的，这些都是两个人摇橹的；也有去绍兴市区的，因为路远，乘客又多，所以绍兴埠船是由四个人同时摇橹的，特别快，能与轮船赛跑，而且没有烦人的噪音。往西开的有去瓜沥的，去安昌的，也有去柯桥的。

我家就在这些船埠的岸边，能听到不同的船老大开船前的叫声：下方桥的埠船老大或许是个急性子，他总是不耐烦地吼叫：“下方桥！下方桥！”声音又响又亮。而绍兴埠船的船头脑叫得非常温和：“城里去哉-—，城里埠——呵！”那些年，我们党山人管绍兴市区叫“城里”，称船老大为“船头脑”。

后来由于通了汽车，客运埠船慢慢退出，仅剩客货兼运的埠船还在坚守着，最后，连客货兼运的埠船也终于退出。

再往东，有一处石作滩场，岸边堆放着各种打造好的石头器物，如猪槽、柱座，甚至还有磨盘等。这儿就是果蔬埠头，各种瓜果、蔬菜，如新鲜的榨菜、辣椒、黄瓜、萝卜等在这儿上岸，因为翻过塘就是酱菜厂了。在这儿下船的则是腌制好的整罐整罐的各种酱菜，如酱瓜、倒笃菜、榨菜、萝卜干等。

要说最热闹的货运船埠头，还要数东麻站的麻筋埠头和湾溇底的棉花埠头了。

党山东麻站，是由党山供销社于六十年代建造的，它坐落在老街的最东端，东横桥的西边，并且南面紧靠古海塘。一走进麻站大门，映入眼帘的就是用石板铺成的一个大晒场，晒场后面则是整整齐齐、一排排的标准仓库，每个收购季都会有上百号临时工在这儿整理麻包、检验分级以及打包装运等一系列操作。

麻站前面这一段水面最为宽阔，因为正对麻站大门，所以很方便装卸。每当金秋时节，党山沙地的黄麻(即麻筋)在这儿收购，里湖中停满了大大小小排队等候销售麻筋的农船，那些航运公司的大航船，则是把打包好的麻包送去萧山、杭州等地。各种船停满了河面，船上的麻筋闪着淡淡的银光，麻农们满脸汗水、敞着胸怀但一脸喜气，好一派热闹的丰收景象。

另一处最热闹的船埠要数湾溇底的棉花船埠了。这个湾溇底的湾指的是车路湾，这车路湾是南北向的大湾，所谓“溇底”也就是河道的起始或终点。

党山的这个湾溇底是车路湾向南穿过白洋川而到达老街的，棉花加工厂的大门就正对此处，因此，湾溇底也就几乎成了棉花集散地的专用船埠了。这个船埠的规模比东麻站的略小一些。但由于这儿更靠近棉、麻产区的沙地，所以，每当棉花收购季节，不仅船排成了长龙，而且大路上那些装满了棉花麻袋的“羊头车”--一种古董级的木质手推独轮车也成群结队地向棉花加工厂推来，这手推独轮车因为车头看起来有点像羊头，所以管它叫“羊头车”，也有人称它为“祖孙车”，因为往往是由爷爷推车，孙子背纤的，对，你没听错，这车也可以背纤的，这样效率更高，车更稳当些。

“吱吱呀呀”的车轴转动声不绝于耳，就像是欢庆丰收的动听交响乐，路上滚滚的车流和大湾上延绵不绝的船流让我真正理解了什么叫“车水马龙”和“川流不息”。

以上这些都是老底子的事了，现在沙地的农民都不种棉花和络麻了。

公路多了，汽车也多了，船却少了，甚至是极少见了，热闹的河道以及船埠都冷寂下来了。或许有一天，地铁也会通到党山这个古镇，到那时候，我们还会记得曾经热闹非凡的船埠吗？